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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(10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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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時回了一個好字,然後滑回被子裏,卻拿著手機失了眠。

一直躺在床上的南顥宸洞悉一切,他翻個身過來摟住顧時,嗓音低啞磁性:“景家小子這麽能幹,你不開心?”

顧時沈默了一秒,低聲問道:“叢天嘯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?”

“我們自然要全力讓他被判死刑立即執行,但叢澤既然必死,大概會不顧一切保兒子,所以我猜,也有一定可能判個死緩無期什麽的。”

“哦。”顧時抿了下唇,把手機關了放在枕頭下面。

“但我會盡全力要他的命。”南顥宸的口氣非常鄭重。

顧時沒有回答,他只是拍了拍南顥宸放在他腰上的手,然後安靜地睡了。

夢裏有前世今生交替出現,叢天嘯騎著自行車帶他去盤山道兜風,騎著騎著坐在前面賣力蹬車的人變成了南顥宸,他問南顥宸叢天嘯去哪裏了,南顥宸笑著說我把他殺了,車禍炸裂而死,屍體拋在雪原上。顧時說哦,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?南顥宸笑著反問這重要嗎?殺掉他不就是你想要的覆仇嗎?顧時搖頭:不,我想要的覆仇並不是要他死。南顥宸的影子消失了,系統君蹦出來指責他矯情,顧時很認真地反駁:我從來都沒想讓他死,我只是想讓他知道他錯了。系統君反問:哦,那你說他錯在了哪裏?您可真夠聖母的。

顧時從夢裏驚醒坐起來,安靜的夜安靜的臥室,空調發出細微的換氣聲,月光透過窗紗灑在深藍色的床單上。

顧時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身後的南顥宸安靜地睜開眼,躺在原地,靜靜的看著顧時肩頭聳動。然而南顥宸什麽也沒說,他又閉上眼,翻了個身。

那是顧時擁有的、而他永遠無權過問的,一段塵封起來的青春。南顥宸始終都知道,如果叢天嘯當年沒有鐵血下殺手,他便永遠都會是顧時最美好的初戀。而南顥宸自己只是一個後來者,雖然,這個後來者的地位已經無可撼動。

他不願意看顧時此刻的脆弱,說不清到底是嫉妒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。

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該堅持的立場是什麽。

一場浩大的*即將來襲,北京城裏卻依舊是一片晚春的和樂。大街小巷開滿了細碎的櫻花桃花海棠花,粉嫩嫩的落英滿城。

總有一些人對於新聞的感知是要快於新聞的,於是在這個溫暖的下午,南顥宸接到了父親的電話。

他已經猜到了父親這個電話的用意,南家要動人,父親雖然不親自出手,但也必然會刨根查一下這個人的來路。叢天嘯的母親,說到底曾經是父親的女人,雖然,叢天嘯和老人家沒有半點關系。

“爸,怎麽了?”南顥宸還是禮貌地接起了電話。

“嗯,最近你有動作?”

“是,景家要對叢家下手了,我會幫襯一下。”

“那個叢天嘯……”南爸爸欲言又止。

“爸,他必須死。”

電話另一頭沈默了,過了很久,南爸爸忽然嘆了口氣:“法庭未必判死刑吧。”

“即使是無期徒刑,叢天嘯也會在獄中因病身亡。”南顥宸的口氣非常堅決:“我知道您的顧慮,但我堅持。對不起,爸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爸爸年歲大了,其實很多時候,不太願意見那些血腥……”

南顥宸的聲音非常低和,像是一個尋常家庭的孝順兒子,然而他說出口的話,卻是:“對不起爸,這件事兒子對不起您。但是,我堅持。況且我並沒有偽造罪證,他本就罪有應得。”

南爸爸再沒有說話。

南顥宸反問:“我才是親生的,難道不是嗎?”

南爸爸終於嘆了口氣:“如果你要拿親生這兩個字作為籌碼,爸爸無話可說,就這樣吧,掛吧。”

南爸爸話音落,卻是沒有等兒子先掛電話,而是自己收了線。

南顥宸自然聽出了那個聲音裏的懇求和無可奈何,他放下手機,心裏有些沈重。他是最受寵的小兒子,從小到大,還從來沒有違逆過父親。父親對他,也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的。這是父親第一次向他開口,他卻只能拒絕。

5月12日早八點,最權威的早間新聞曝光了一起驚天的政治黑幕查處案。

北京市xx長叢澤,涉嫌勾結移動運營商出賣國民通訊大數據包,中央已經緊急成立調查小組,叢澤被停職隔離審查,牽連下屬共三十九位官員同時受審。

這應該是建國以來公開審理的最大一起涉嫌洩密叛國案件,盤根錯節的叢世一族,立足官場的子侄皆受牽連,沒有一個人是幹凈的。大廈將傾,叢澤居位越高,帶來的地震效應就越大,被波及的官員就更廣,整個京城官場人心惶惶。

與此同時,之前說要在年底上映的《煙火人間》提前上映,全國兩千多家連鎖影院同時上架。按說影院的排期都是滿的,之所以能倒出來這樣一個黃金檔期,是因為原本要上映的兩部樂藤的電影同時被撤。

——這兩部劇並沒有題材敏感,也沒有有礙社會主義思想道德建設的情節,之所以緊急下架不是電影本身的問題。而是因為在行業內龍頭盤踞了快二十年的樂藤演藝慘遭查封。

中央動手,秉承雷霆之勢而下,沒有人能救樂藤。輿論戰什麽的在這種局勢下都變成了搬不上臺的小把戲,涉及到國家力量,還有誰會站出來替本就惡貫滿盈的樂藤說話。

風水輪流轉,一個月前南顥宸每天被要求定時定點出現在公司內接受審查,如今就輪到叢天嘯了。而且這一次,下來的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檢察小組,而是大批大量的檢察官,最低也是副處級,而且流動性審查,下來的人每天都不一樣。

封條按在了樂藤的大門上,財務處和檔案室被翻的亂七八糟,有如抄家。叢天嘯涉嫌倚靠叢澤進行行業擴張、涉嫌幫助叢澤進行骯臟的叛國交易,銀行資產悉數凍結,那棟豪華奢靡到令人咋舌的豪宅上也貼上了法院的封條。叢天嘯比誰都知道,這種涉及高層的案件,既然已經在新聞媒體上見了光,就再沒有大事化小的可能。叢家立足以來的所有黑料,必然被扒得一幹二凈,只能多不會少。只是他到最後也不明白,景家二十年都沒有查到的叢家最大的秘密,是如何忽然之間就將罪證切切實實握在了手裏。

但叢天嘯心裏卻明白,這次事件雖然看起來南家並未如何出手,但與南顥宸、與顧時,都逃不開幹系。

叢天嘯不混官場,但北京城有頭臉的大小官員他都混個臉熟,而這一次站在他面前冷肅地問他問題的那些人,他一個都不認識。

他拉開抽屜,第一次,他的手有些抖,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力包裹住他。他在想,在他只手遮天翻雲覆雨的時代,那些被他踩在腳底下的人會不會就是這般的絕望,叫天不應叫地不靈,他曾經認為無論何時都能保全他的那個人,如今已然自身難保。

抽屜裏放著一個相框,照片上是他和他的母親。他的母親很美,是那種很魅惑的女子,即便已經青春不再,卻依舊風韻動人。只是他母親近幾年身體很差,他將母親安置在藍海,享受著最貴族的醫療。他知道他的母親和每一個虛榮的女子一樣,離不開貴氣,無法忍受奔波,然而大概這次之後,他的母親再也過不回從前的太平日子。

叢天嘯只和母親合影過這一次,他盯著照片上的兩個人看了很久,然後將照片取了出來,用他那只限量版手工打火機點燃,看著照片被火焰一寸寸吞噬成黑灰。

他想了很久,後來還是撥出了那個沒有存、但他一直沒能忘的號碼。

——因為這大概是最後的機會,樂藤之所以屹立不倒不是因為違規隱藏得多好,而是有人庇護始終沒人查。沒有人比叢天嘯更清楚,樂藤一旦被查會倒的多快。他想,大概他很快就會被檢察院正式下令拘留帶走,再也沒機會撥出這個電話了。

有些疑問,他今天一定要問。

顧時沒有讓他等太久,電話另一頭的少年聲音依舊平靜,只是不需要多問就已經知道了來電話的是誰。

“叢天嘯。”顧時輕聲道。

“是我。”

顧時沒有說話,極細微的電流聲在安靜的電話裏變得有些突兀,叢天嘯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:“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,非要置我於死地。”

“你自己作惡多端。”

“別說這些,我作惡多端與你何幹?細想來,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,我的厄運就已經到來。你,絕非無意。”

“那大概我的出現就是上天降臨給你這惡人的懲罰。”

叢天嘯呵呵笑了兩聲,而後話音一轉:“出來見個面吧。”

“你還能出得來嗎?”顧時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奚落。

“我會安排,畢竟正式的緝拿令還沒下達。今晚,藍海我母親病房前碰面。”

“你為什麽一定要見我?”

叢天嘯笑了,“那我也想問,你為什麽一定要我死?難道我們前世有仇?”

顧時低笑一聲,他沒有回答叢天嘯自己答不答應見面,只是在掛斷電話前淡淡地說道:“也許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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